徐克成
2016年1月29日,广州遭遇的百年不遇的冷冬尚在继续,我和我的同事乘上了飞向异国的飞机。虽然机舱内温度恒温,但随着飞机的远去,已感到来自即将见面者“血缘”的温暖。我们是去探望一位有中国“血缘”的病人朋友L先生。
所谓血缘,系指婚姻或生育产生的人际关系,包括父母、兄弟姐妹,以及由此派生的其他亲属。这里所讲的血缘却需要重新定义。
记得8个月前,我应该国一所大学邀请,对数百位年轻人演讲“癌症的真相和对策”。L先生一直陪着我。我刚讲完,他马上上台,说:“你们知道吗?我是一个有中国'血缘'的人。”台下一阵小小的窃窃议论。这位病人朋友是该国名人,难免有不少人认识他。他没有激动,也没有提高声音,依然平和的说:“我的生命是中国给的。去年,在我生命垂危时,中国人输给我一万多毫升血!我的血管里流的是中国朋友的血,因此我是中国'血缘'!”
台下一片寂静,随之,一阵热烈掌声,持续好长好长。L先生站在台上,静静地看着,眼睛里冒出泪花,他平静地介绍了自己一年前在中国在我们医院治疗疾病的经过。最后,L笑了,招呼坐在台下的我上台,紧紧抱住我,再拉着我的手,高高举起,大声说:“他就是给了我新生命的Dr 徐!”台下又是一阵热烈掌声。“我爱中国,我爱复大!”L先生用抬高了声阶的声音说。
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,匆忙寻找手纸,擦去布满眼睛镜片的泪水。
L先生讲的是发生在2014年7月底的事。一个星期天,他在一个“团队”陪伴下来到我院。“团队”中有议员,也有我的一位老华人朋友,他要求我们以最快的速度,当然也要最好的结果治好L先生的病。
L 先生已近花甲之年,他患了随着年龄增长发病率增加的癌症。“他来这里治疗,是下了很大决心的,是相信你们的冷冻微创治疗而来的。”华人朋友叮嘱说。我理解,单从护送L的“团队”那架势,就可猜想他是一个E 类(Elite 精英)人物,对他的治疗,在他的国家,一定经过了N次的研究、讨论和争议。
作为院长,我感谢每一个来院治疗的病人的信任。对于L先生的到来,我理所当然感到压力,但我更多的是信心,因为氩氦冷冻从上世纪末开始应用于临床以来,全世界最多经验的就是治疗L先生患的那种癌症,效果相当于或超越传统的手术、放疗,也优于一般的射频消融。这种癌症发生率近年来在中国明显增加,在我们应用冷冻治疗的近千例患者中,几无失手。
治疗结果相当理想。第二天,L先生就下地行走,5天后拔除插管。但就在准备出院时,意外发生:他的小便变黄,再几天,眼白也变黄了。血液胆红素一天天升高。奇怪的是,大便变黑,提示上消化道出血。他没有肝炎病史。超声和CT检查显示肝内有3-4 厘米“占位”性病变,不像癌肿,更不像转移,考虑“血管瘤”或腺瘤。ERCP显示:胆总管扩张,内有血块。诊断初步明确:肝内血管破裂,引起出血;血液进入胆总管,引起黑便。准备作肝动脉造影。但L先生原有肾脏疾患,肾功能差,造影时注射的造影剂会导致肾功能损害加剧,甚至引起衰竭,后果不堪设想。
止血、输血,希望“保守”后出血自动停止。出血确实在2周后几乎停止了。
偏偏就在再次准备出院时,L突然排出大量血便,黑如沥青,同时呕血,血压第一次下降。输血,大量输血,但输进的血液赶不上出血,血压继续下降,心跳加快,手足发凉:休克了。
全院大会诊。手术?外科专家说:在休克状态下手术,危险!而且肝内病变没有“病理”确诊,手术难以迅速找到病变,手术创伤也会加剧肾功能损伤;血管介入止血?可以,但必须输入的造影剂可造成肾衰竭。
救命要紧!面对患者生命垂危,办法总比困难多,于是决定——
肝动脉插管,找到出血灶,作血管栓塞,止血!同时,准备好血液滤过,马上将输入的造影剂滤出去,最大程度减少肾损害。
各科医生、专家聚集在介入治疗室,几十双眼睛盯着DSA 外接视频。留日归来的朴相浩医生,迅速将导管插入L先生的股动脉,再入主动脉,进入肝动脉。造影,没有能显示出血灶。换上微导管,在几根肝动脉分支内,反复试探。
“找到了!”大家不约而同惊呼起来。在肝的右叶S7 段,有一血管“染色”区,血液像喷泉一样喷出来。显然是一根动脉出血,难怪那么凶猛!
“止住了!”又是不约而同惊呼。朴医生将不锈钢圈通过微导管,一个个塞进出血的血管内。L先生的心跳迅速减慢了,血压一步步回升,手足逐步变暖。
接着,L 先生接受了血液滤过。在ICU住了48小时后,面孔变得红润的L先生 回到病房,打趣的说:“从死亡世界走了一圈回来,好幸福呀!”
L先生回到自己的国家,重新开始了繁忙的工作。但再忙,他总不时想到中国,正如他说,这是“中国血液的正能量”,以致我应邀到他的国家讲课时,他乘着他那辆标有特殊号码的日本车,总是跟着我,他说:“我是你们复大代言人。”
但是,晴天打响雷,命运多舛。几个月前,L先生再次胆道出血,依然十分凶猛,以致无法登上飞机来到我院。一位华人医生研究了L先生在我院治疗的历史,毅然决然为他作了肝叶切除手术,消除了隐患。
L先生的病牵动我们的心。这次去看望他,就是了却一个心愿:他可是我们复大的“代言人”呀。在一家有着100多年历史的酒店,L 一看到我,就甩掉拐杖,快步来到我面前,握手、拥抱。在酒店内一个幽静的房间,他向我们介绍近几个月治疗经过,说:“为我手术的医生很感谢复大,他说,没有你们提供的资料,他不可能顺利完成手术。”他说为他手术的华人医生,技术好,人也好。他笑着说:“又是你们华人救了我。命中注定,我真正是中国血缘。”
他兴奋地与我们聊起了其他,国内的,国外的,过去的,现在的,以及将来的,那股热情,那种执着,那种信心,犹如来自血缘之亲,又似乎超越生物学血缘,成为更高层的重新定义的情逾骨肉“血缘”。天生深爱祖国的我们,听了他的“聊天”,好开心,好欣慰,好期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