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些时，无论我去马来西亚，还是马来西亚朋友来我院，总要问一个问题：肝癌患者换肝行吗?
这是因为近期在马来西亚有两位名人因肝癌而去世。据媒体报道，“2015年12月20日，马来西亚柔佛三王子东姑阿都加里尔因肝癌病逝，年仅25岁”。人们纷纷猜测：他是否在中国接受过肝移植?另一位名人是马来西亚女星梁丽芳(艺名绰琦)，媒体报道：“2015年12月26日病发被送入医院治疗,28日却传出她因肝癌逝世，享年30岁”。人们很惋惜地议论：为什么不接受肝移植?
肝癌发生于肝，换掉肝，似乎就把癌症去除了，这应该是太“理想”了!换肝需要花一大笔钱，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担的，名人患肝癌做肝移植似乎“顺理成章”，也成为媒体热衷的题目。
在中国，最著名的名人换肝当属影星傅彪患肝癌后，他不但做了肝移植，而且还连做两次。傅彪是于2004年8月在北京确诊为肝癌晚期，同年9月2日接受了肝移植手术，10月21日出院。第一次换肝后的傅彪面色红润，心情开朗，频频出现在公共场所，还信心满满地计划重返影坛。但2005年4月，傅彪在定期复查时发现肝内肿瘤复发，4月28日进行第二次肝移植手术，术后傅彪恢复顺利，移植肝功能正常。但好景不长，不到3个月，7月12日在进行核磁共振复查时，发现移植肝再次出现肿瘤复发，并有双肺转移。8月30日，傅彪在北京病逝。两次肝移植，为他争取了1年28天的生命。
世界上最最著名的换肝名人也许是苹果首席执行官乔布斯了。他患的病与马来西亚明星梁丽芳相同，也是“多发性内分泌肿瘤综合症”。
2003年10月，他接受肾脏CT检查时，意外被诊断出胰腺肿瘤。2004年7月，接受了非完整的Whipple手术，切除了部分胰腺。2008年，肿瘤扩散到肝脏,他“像海盗般骨瘦如柴”。2009年3月21日，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车祸死亡，捐出肝脏。乔布斯接受了肝移植。取出的肝脏布满了转移性肿瘤，意味着肿瘤已经扩散。2010年3月20日，乔布斯在公众场合大谈他“非常荣幸能在肝脏移植手术中幸存，因为有许多人在等待可移植肝脏的过程中死去”。但新的肝脏未能中止癌症发展，一年半后，2011年10月6日，苹果公司对外宣布，乔布斯辞世，终年56岁。
回头看看，这些名人换肝是成功还是失败?大马三王子不知有无换肝，但估计即使换肝也不一定获得“生存受益”;傅彪换了两次肝，从首次换肝之日起，活了一年多一点，看来不比不换肝的同样病情的患者活得更长;乔布斯患的不是通常所说的肝细胞癌，而是多发性内分泌性肿瘤转移到肝，仅仅换肝不能消除疾病，以致移植后新肝重新长满肿瘤。
近二十年来，肝移植在中国的开展可谓“风起云涌”，一批(不是“个”)富人患肝癌后接受了换肝，但是多数不到一年就是“满身是癌”。去年，有位患者突然走进我的办公室，刚坐下就大声说：“都是钱害了我!”那神情，是悲哀、痛苦、无奈、愤懑。
他是一位来自深圳的“富人”。十几年前，他从老家农村去到南非淘金，在那神秘陌生而又美丽的地方，演绎了善与恶的交锋、美与丑的碰撞，仿佛驾驭着一只猛虎，用生命拼搏，几乎一夜暴富。他回到中国最现代化的南方都市深圳，希望用他血汗换来的财富，享受贵族生活。但命运作弄了他。他被诊断为“巨大肝癌”，肿瘤14厘米，占据肝脏的40%。一家肝移植中心“热情认真”地以最快速度为他换了肝。几个月后，这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一下子瘦了30斤，CT检查显示“新肝”内冒出无数个转移瘤，胸片显示肺内有大小不等转移瘤，像一个个棉花球，又像满天星星。我看了他的检查报告，不知说什么才好，他却说：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，说什么都没有用了，只求你让我住进病房，离开这个世界前，不要太痛苦。”
肝移植并不能救治所有的肝癌病人，尤其一些显然已经过了最佳移植时机的患者，不应盲目移植。按照目前世界通用的“米兰标准”，肝移植只适用于单个肿瘤，小于或等于5厘米，或2-3个肿瘤，每个肿瘤小于或等于3厘米。一般肿瘤越小，效果越好。肿瘤小于2cm的一期病人，接受肝移植后，有95%的病人都可以活过一年，70%的病人能生存5年以上。
肝癌有一个特性，肝肿瘤一旦大于5厘米，生物特性就改变，生长速度特别快，癌细胞侵犯到血管内，所以，即使将“老肝”换掉，并不能清除血液内的肿瘤细胞，以致换肝后，癌细胞会迅速重新占领“新肝”，即肝癌复发。而且，由于肝移植后，病人需要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，这些药物抑制免疫功能，也抑制了机体抗癌功能，令癌症复发更快。换肝后肝癌复发常呈“暴发性”，同时转移到新肝、肺、脑、骨、皮肤等多处，就是由于这个原因。
这也是为什么换肝不适用于大肝癌患者。肝肿瘤大于5cm的肝癌患者，即使做了肝移植手术，也最多只能多活几个月，而如果不做肝移植，采用血管介入、消融和免疫治疗，这些患者中不少也能活1-3年，甚至更长。
必须注意的是，很小的肝癌，换肝虽然效果好，却未必是首选。手术切除以及近年来广泛采用的消融技术，如冷冻、不可逆性电穿孔(纳米刀)，均能消除这种小肝癌，效果不亚于肝移植，费用远低于肝移植，术后处理也远较后者为少(不需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)。但是，如果伴有严重肝硬化，特别是门脉高压，有反复食管静脉曲张出血者，为了既去除肿瘤，又换得一个健康的、有良好功能的肝脏，则以肝移植为首选治疗。
专家简介
徐克成教授、主任医师、博士生导师，广州复大肿瘤医院总院长，国际冷冻治疗学会前主席，国家"白求恩奖章"获得者，中国“时代楷模”，广东省生命之光癌症康复协会主席，第五届中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