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克成，教授，主任医师，博士生导师，广州复大肿瘤医院
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巧合：近2个月我两次去马来西亚，均在回国飞机上，均从机上的星洲日报看到名人患“肝癌”。一次是2015年11月9日，报上载柔佛三王子东姑阿都加里尔因肝癌逝世，苏丹后如何疼爱他；另一次是12月30日，报载著名艺人梁丽芳（Tiffany）（艺名绰绮）因“肝癌”“安详地离开了我们”。
三王子患的肝癌是一般所说的肝细胞癌。此种肝癌是常见恶性肿瘤，在亚洲尤为多见，主要在B性肝炎和肝硬化基础上发生。
绰绮小姐的肝癌与三王子的不同，据媒体报道，她“在2013年7月发现患上家族遗传的罕见多发性内分泌肿瘤（MEN syndrome）”，看来她的“肝癌”是这种肿瘤一部分，肿瘤并非独立于肝脏。如此才华的艺人在30岁结束了生命，让马来西亚人深为惋惜，也对她患的罕见肿瘤和治疗过程充满神秘感。
多发性内分泌肿瘤是一种侵犯多种内分泌器官的遗传性肿瘤综合征，临床表现多样，主要累及甲状旁腺、内分泌胰腺、垂体前叶、肾上腺皮质、胸腺等内分泌组织，腺体产生激素过多，引起相应激素过剩的临床症候群。 常见为MEN-1型：与MEN1基因突变有关。绰绮小姐的具体病情无法知道，但媒体称“在肝与肾之间长了一个7公分的肿瘤”，曾接受手术，“切除60％肝脏，手术后暴瘦7公斤”，推测她的肿瘤长在肾上腺，或许转移到肝脏。
据报道，约3.5 万人中有一个患这种多发性内分泌肿瘤。但并非太少见。2011年10月6日早间消息，苹果公司对外宣布，前CEO乔布斯(Steve Paul Jobs)辞世，终年56岁。乔布斯的死因，很多人都认为是被称作“癌中之王”的胰腺癌，事实上，乔布斯罹患的并非普通的胰腺导管癌，而是多发性内分泌肿瘤。
遗憾的是，乔布斯接受的治疗有点不可思议。2003年10月，他接受肾脏CT检查时，意外发现胰腺有问题，进一步检查，发现胰腺肿瘤，再作经内镜活检，发现是胰腺内分泌肿瘤。他拒绝接受手术，只接受所谓自然疗法，包括严格素食、大量新鲜胡萝卜和果汁，尝试各种草药、洗肠、水疗，甚至请过“灵媒”，不断发泄负面情绪。2004年7月，肿瘤增大增多，他被迫接受了非完整的Whipple 手术，切除了部份胰腺。术后，固执的乔布斯仍坚持“自然疗法”。到了2008年，他的肿瘤扩散到肝脏, 他“像海盗般骨瘦如柴”。2009年3月21日，一个20多岁小伙子车祸死亡，捐出肝脏。乔布斯接受了肝移植。取出的肝脏布满了转移性肿瘤，意味着肿瘤已经扩散。新的肝脏未能中止癌症发展，最终夺去了这位改变世界人的生命。
乔布斯的治疗过程至少有三个错误：第一，在发现胰腺肿瘤后，应该及时接受手术，第二，绝对不应该依赖所谓饮食疗法和自然疗法；第三，肝移植是不适宜的，因为肿瘤并不限于肝脏。甚者，移植后应用免疫抑制剂，使免疫功能降低，可促进肿瘤扩散。
但是，不是每个患类似病的人都像乔布斯那么惨。我应该感谢星洲日报，是这家大马最大的华文媒体，为我提供一机会，接治一个多发性内分泌肿瘤患者，实施了创新性治疗，获得世界瞩目的效果。
2010年5月份，在星洲日报礼堂， 应邀作“别让治癌变二度伤害”讲座的第二天，我为读者作义务咨询。 一位年仅22岁男青年，叫黄纬明，人称亮亮，由母亲和女朋友陪来。他身材高大肥胖，但步态不稳，神情呆滞。同来的还有一位杜有群女士，是他们家的朋友。我看了他的CT，发现是胰腺病变，有3个，大小2-5厘米；再看血液化验：血糖40-55毫克/升。问病史，病人食欲奇佳，需频繁进食，否则就“昏迷”。母亲上腹部有一肿块，已有七八年。医生说，母子两人均不可能治疗了。他们几乎被“吓死”，无奈地准备放弃，等待“命运安排”。我诊断他和母亲均是患 “家族性内分泌肿瘤”。他的肿瘤有“功能”，血糖低是由于胰岛肿瘤大量释放胰岛素引起。我希望他和他的母亲尽快来我院治疗。
但亮亮没有及时来我院。直到近一年后，2011年4月份，杜友群女士来邮件求救，说“目前馬來西亞國大醫院之醫生告知家屬，孩子緯明胸部，心臟與肺之間腫瘤7.5cm，是惡性，擴散至脊椎骨，进入癌症第４期”。我当即答复，一定要在当地医院改善症状后来院，千万不能途中出问题。几天后，杜友群回复说，当地医生给胸腔放液几千毫升后，亮亮的呼吸有了改善。并说，亮亮天天闹着要来我院，即使死了，也心甘情愿。
6月8日，在母亲和弟弟的陪同下，亮亮飞来广州。机场服务人员将他抬下飞机，我院的救护车开足马力，最快的速度将他送人病房。亮亮处于半昏迷状态，血糖仅有1.4毫当量/升，这比正常最低值低了80%，呼吸急促，心跳140次/分钟，血氧饱和度低于90，已到了极危险状态。带来的CT片上，亮亮的肿瘤已发展到肺、胸腔、心包、纵隔、骨、肾上腺和肝脏。
亮亮的母亲有类似病变，在她的上腹部和左侧胸部有巨大肿块，与亮亮的病变属同一性质。
对于亮亮妈妈的肿瘤，手术切除加冷冻可能会有良好效果。但是，亮亮的肿瘤已不可能切除。我将亮亮病史通过邮件发给国内各大医院和美、英、日等国的朋友同行，希望提出治疗方法，结果是“无能为力”，“此病很少，无治疗经验”。
既然现有的方法无效，为什么不采用特殊的一些治疗呢？于是，我们采用了血管介入，将支配肿瘤的血管栓塞，再采用CT下经皮冷冻，将胸腔和胰腺部的肿瘤一点点、一块块冻除，……
奇迹终于出现。他的血糖迅速回复到正常水平，胰岛素降低到治疗前的一半。亮亮的病情一天天改善，先是在床上坐起来，再在弟弟搀扶下下地行走，再单独行走。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，见人就说“好开心好开心”。
我在美国MD Anderson 当教授的朋友来电话说：“这简直是不敢想像的”。
亮亮的肿瘤在体内仍存在，但活下来了，活得很有“质量”，是典型的“与癌共存”。近年来，他一直在我院当义工。去年底，他回马来西亚，找到“另一半”，上月底，带着心爱的靓女，再回医院看望大家，他说正在“度蜜月”。